蓊鬱林木遮蔽了大半日光,起風時枝葉搖曳,數片日光倏現倏隱,光影落在身上猶如斑駁的印。在太陽光難以照耀之處,濕軟泥地還帶著雨後的清新香氣。
小組名牌掛在亂藤四郎手腕上,隨著靈巧如雀鳥的跳躍上下晃動。
這是一場分組競賽,互為搭檔的他們必須協助彼此藏匿於山林間,同時搜索其他小組的蹤跡、搶奪名牌,最後奪得最多名牌的隊伍能夠得到褒獎。規則一公布,粟田口派的短刀們大都樂翻了天,捉迷藏是他們最擅長的事,各個躍躍欲試,就連性格成熟一些的刀劍男士也被引燃了好勝心。
只有亂藤四郎始終掛著一張百無聊賴的表情。共同行動時,大俱利伽羅才真正感受到,這口漂亮的短刀並不是只有穿著打扮上與眾不同,表面到骨子裡都精靈古怪。偏偏這是他最不善應付的類型。
臨行前燭台切光忠略顯擔憂的眼神到底意味著什麼,他很快便明白了。
「你平時都不說話的嗎?」亂藤四郎胡亂哼著不成調的歌兒,小跳步在樹林間前進,「大——俱利——伽羅——さん?」
「沒什麼好說。」大俱利伽羅膩煩地說,「地面很滑,你小心走。」
「嘿——原來你也會擔心別人的事啊?」語調起伏誇張得像作戲,「好——開心——唷。」
大俱利伽羅不悅地哼聲,跟了上去。知道亂藤四郎只是在測試他的底線。
「別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啊,好嚇人呢。」亂藤四郎嘟起嘴,「幸好今天和你組隊的是我亂,而不是其他兄弟。前田和平野兩個禮貌模範生就算啦,秋田和五虎退絕——對會被你那張壞人臉嚇得哇哇大哭。」
臉色沉了下來。被初次相處的人以壞人臉來形容,就算早就認清自己本就不是生得慈眉善目,大俱利伽羅仍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。
「別生氣別生氣。我們第二部隊的隊長へし切長谷部你認得吧?弟弟們也很怕他。」
細數家務事那樣稀鬆平常的語調,戲謔之意卻溢於言表。
「燭台切光忠就好相處多了。來到這裡,一期哥建議他同我們擠一間房時,我和兄弟們可是快樂壞了呢,終於有人可以緩緩長谷部那張臭臉。可是啊、讓你猜猜,他怎麼回答?」
怎麼會知道?大俱利伽羅顧著撥開擋住視線的樹枝,想專注於尋找藏匿地點,盡可能忽略正比手畫腳、把話說得天花亂墜的隊友。
「他婉拒了一期哥的好意。除此之外什麼都沒說喔,神秘兮兮得很。」
亂藤四郎躍到他的面前,搶先一步踢開礙著路的樹枝。對著唯一僅有的聽眾瞇起眼,繼續說。
「隔天才讓哥哥和長谷部知道他去了『誰』的房裡『睡』。」
某幾個字詞被刻意加重了語氣,聽在大俱利伽羅耳裡只覺得不對勁。繞過擋在面前的亂藤四郎,他繼續往下風處走,冷淡的態度卻適得其反,不斷提高對方的興致。
「吶……聽說燭台切光忠這幾天都和你住在一起。」亂藤四郎追了上來,笑意蕩漾在明亮的瞳仁中,「是真的嗎?」
「因為房間不夠。」見對方不是很明白的樣子,他衡量後覺得應該說得清楚一些,「這裡和前線部隊不一樣。格局小。」
「喔、是這樣啊?」亂藤四郎裝模作樣地左右探望,「跟我們的城比起來確實不大啊。」
「嗯。」
「兄弟們似乎都很喜歡你們的城喔。當然,我也是。」
「那就好。」
「不知道燭台切光忠喜不喜歡呢?」短刀輕笑,「為了訓練特地跑來這裡,還真是莫名其妙。」
話鋒又硬生生轉回二人關係上。一見大俱利伽羅皺起眉頭,亂藤四郎緊抓著感興趣的話題不放。
「我猜猜……應該也是吧!」
「不知道。」
「是喔——」亂藤四郎甩著金屬名牌,俏皮地眨了下眼睛。「我今天早上看到囉。大俱利伽羅さん居然能夠讓『那個』燭台切光忠笑得好開心——」
聲音戛然而止,周邊突然靜得只剩颼颼然的風息。大俱利伽羅瞥了亂藤四郎一眼,猜測一連串不了了當話語的言外之意。只見對方掩著嘴角,同樣不懷好意地瞅著他。
「感。情。真。好。」
「什……」他胸口一跳。「……沒有這回事。」
「——騙子。」
清澈音節響在樹林間。
分明是燠熱的天氣,大俱利伽羅卻起了寒顫。如墜冰窖。發話者行若無事地繼續前進。